林晚晴！

　　 真传弟子中排名第三，亦是所有女性弟子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一手“玉女素心剑”使得出神入化，在同辈中鲜有敌手。其人如其名，性格清冷孤高，喜静不喜动，极少参与宗门俗务。

　　 记忆中，原主与这位林师妹虽同为真传，但平日里的交集，更多的是宗门事务，以及偶尔的点头之交，此外并无多深的私交。

　　 “这就奇怪了……”

　　 卫枫林心中立刻升起一丝疑惑。

　　 以林晚晴清冷的性子和与原主平淡的关系，她此刻最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像其他人一样，平静地站在原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角落，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纠结模样。

　　 “不过，这样也好。”

　　 卫枫林迅速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和其他那些不知深浅、可能笑里藏刀的家伙比起来，这个把情绪写在脸上的林师妹，危险系数无疑是最低的。而且，她到底在躲闪什么？”

　　 打定主意，他决定，下一个交流的目标，就是她了！卫枫林的目光便不再移开，而是饶有兴味地欣赏着眼前这无声的一幕。

　　 他的注视，显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林晚晴彻底陷入了混乱。

　　 她动了。

　　 左脚，细微地向前挪动了半寸，那姿态，分明是想从廊柱的阴影中走出来。

　　 然而，那一步还未踏实，她就像触电般猛地收了回去，甚至因动作过急而身形微晃。

　　 目光数次抬起，鼓起勇气望向卫枫林的方向，但每一次，那目光都像脆弱的蝶翼，刚一接触到卫枫林的视线，狼狈地拍打着逃开了。

　　 卫枫林的视线向下，落在了她的右手上。

　　 那里，曾短暂地出现过一个精致礼盒的一角，但几乎在出现的瞬间，就被她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宽大的袖中，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卫枫林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那份饶有兴味的注视。

　　 他不急，但有人替他着急。

　　 卫枫林长时间的沉默和对同一个方向的凝视，终于引爆了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

　　 “大师兄到底在看谁？”

　　 一道，两道，十道，百道……无数道目光，顺着卫枫林视线的方向汇聚而去，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一直试图躲在廊柱阴影里的身影上。

　　 刹那间，林晚晴成了整个广场唯一的焦点。

　　 那汇聚而来的目光，将她从安全的阴影中无情地拖拽出来，让她所有的退路，瞬间被尽数斩断。

　　 她退无可退了。

　　 在场上师兄弟们目光的逼视下，林晚晴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紧紧咬着下唇，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地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停在卫枫林面前三步之外，这是一个既显亲近又守礼的距离。

　　 林晚晴深吸一口气，那只一直藏在袖中的手终于拿了出来，一个古朴雅致的礼盒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又自然：“大师兄。”

　　 目光，第一次没有躲闪，而是直直地迎上了卫枫林的视线，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此刻竟燃烧着一团豁出去的炽热火焰。

　　 “多年前，在落云镇，师兄曾赠我一支白玉兰花簪，晚晴至今珍藏。”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仿佛在陈述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旧事，

　　 “今日师兄大喜，晚晴思来想去，亦该有所回礼。师兄修行勤苦，晚晴便亲手调配了这盒‘凝神香’，希望能助师兄凝神静气，于修行中少一分凶险。赠予师兄，祝大师兄……新婚之喜。”

　　 卫枫林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礼盒之上。

　　 那是一个由上好的暖玉制成的盒子，触手生温。

　　 盒子本身并不大，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光泽内敛。边缘被打磨得极为圆润，没有一丝棱角，线条流畅，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精心雕琢与打磨。

　　 而最关键的是，在盒盖之上，用最精细的刀工，雕琢着一朵含苞待放、栩栩如生的——【白玉兰】。

　　 一瞬间，卫枫林脑海中的记忆涌来：落云镇、街边小摊、那个沉默着递出簪子的自己、以及少女那张混杂着不敢置信和巨大惊喜的脸……

　　 “哦？这下有意思了！原来有这么一段过往，难怪她会如此。看来，这位林师妹恐怕是……”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迅速拼接，卫枫林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一次惨烈的宗门任务，一场九死一生的救援，一支在落云镇随手相赠的白玉兰花簪……

　　 原主或许只是出于同门之谊的举动，却被她珍藏至今，发酵成了此刻这份沉重而炽热的情愫。

　　 卫枫林心中再次一叹，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个正用尽全部力气、维持着最后体面的女子。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这场“陈情烂账”的最终结局。

　　 “林师妹有心了！”

　　 卫枫林脸上的笑意，温和依旧，却在林晚晴眼中，变得有些模糊。

　　 她看见对方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她用无数个夜晚打磨、寄托了全部念想的玉盒。他的动作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她整颗心都随之一沉。

　　 他没有看。

　　 他只是随意地将它收入袖中，仿佛那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朵她雕琢了上百次的白玉兰。

　　 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声音，隔着三步的距离，穿过广场上微噪的风，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却又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多谢林师妹的贺礼。”

　　 他说。

　　 林晚晴感觉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忽然变得无比安静。她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能听见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

　　 然后，那个声音带着一丝属于另一个女人的亲昵，再次响起。

　　 “这份心意，我会转达给婉凝。她素来也喜欢这些雅致的香料，想必会很高兴。我替婉凝，也一并谢过林师妹了。”

　　 “婉……凝……”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银针，狠狠地刺入了她的脑海。

　　 世界恢复了喧嚣。

　　 她看见卫枫林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看见周围的同门投来或同情、或了然的目光。但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扭曲而不真实。

　　 她感觉不到自己脸上的血色正在褪去，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只是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最后化为一潭死寂的冰水。

　　 微微颤抖的身体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脸上甚至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苍白得如同一尊精致的玉像。

　　 “是晚晴唐突了。恭贺大师兄，晚晴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对着卫枫林缓缓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同门之礼。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然后，直起身，转身，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广场，那背影，仿佛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散了。

　　 卫枫林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中那句准备好的“哎……”竟然没能叹出来，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生出一种莫名的烦闷。

　　 卫枫林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收入袖中的那个玉盒，第一次觉得这东西，好像有些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