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广场上那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凝固。

　　 那些刚才还在激动欢呼的弟子们，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欢笑凝固在脸上，眼中的兴奋一点点褪去，挥舞的手臂尴尬地停在半空，张开的嘴巴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躬身行礼的身影，看着那个在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庄主，此刻却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向那个羞辱了山庄的敌人道歉。

　　 庄主他……

　　 他在做什么？

　　 明明有着足以抗衡元婴大能的实力，明明刚刚才那般霸气地接下了一击，为什么……转眼之间，就要如此低头？

　　 一股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憋屈感，瞬间填满了每一个年轻弟子的胸膛。

　　 然而，对于卫正元这番给足了面子的致歉，飞舟之上，那个斜倚在软榻上的身影，却依旧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凌霄始终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一只手端着茶盏，轻轻吹拂着杯口缭绕的茶雾。

　　 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根本没听到卫正元的话。

　　 卫正元似乎对这种赤裸裸的漠视毫不在意。

　　 他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沉默了片刻，又继续开口，语气甚至变得更加恭敬，更加诚恳：

　　 “只是……卫某斗胆，想请教凌少主一事。”

　　 “不知我这不成器的劣徒枫林，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少主？竟劳少主您不惜屈尊亲临，闹出今日这般阵仗？”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若真有得罪之处，卫某定当严惩不贷，给少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广场上，那些御剑山庄的弟子们彻底愣住了。

　　 之前在喊痛快的满脸络腮胡汉子，此刻张了张嘴，那声痛快的长啸仿佛还回荡在喉咙里，此刻却变成了一股说不出的憋闷。

　　 他身旁的师兄也呆呆地站在那里，喉结滚动了几下，目光在卫正元和高台之间来回游移，脸上写满了困惑和茫然。

　　 刚才……刚才不是还……

　　 庄主不是出手了吗？

　　 庄主不是展现了深不可测的实力吗？

　　 为什么……为什么转眼就开始道歉？为什么要用那么恭敬的语气说话？为什么要称自己的亲侄子为“不成器的劣徒”？

　　 之前那股从绝望中被拉起的狂喜，那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痛快，在这一刻被生生按了下去，憋在胸口，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

　　 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困惑中，唯有主宾席中四象盟的几人，似乎已经从这看似卑微的姿态中，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几人望着卫正元那恭敬的背影，眼中都闪过一丝深思的寒光。

　　 下一刻，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几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投向飞舟——那里，那道始终侧躺着的白衣身影静静不动。

　　 飞舟之上，凌霄原本半阖的眼帘，在听到卫正元那番话后，终于缓缓抬起。

　　 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走到舟首，俯视着下方那个恭敬站立的身影，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呵呵，卫庄主此言差矣。”

　　 他的声音从高空落下，带着一种懒洋洋的随意。

　　 “本少主与你这徒弟素不相识，何来得罪一说？”

　　 听到这话，卫正元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那低垂的头颅甚至压得更低了些，仿佛真的在为自家弟子的莽撞而惶恐不安。

　　 凌霄顿了顿，旋即话锋陡然一转，那原本懒散的语气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诸位不妨想想，我凌霄，堂堂紫府城少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会闲着无事，故意编造谎言，针对你御剑山庄一个区区弟子吗？”

　　 他的目光如电，扫过全场，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带着几分睥睨天下的傲然。

　　 “我图他什么？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凌霄处心积虑去陷害的？”

　　 这番话落下，广场上一片寂静。

　　 是啊……凌霄少主要什么有什么，何必费这么大劲来陷害一个小小的真传弟子？

　　 这么一想，似乎……似乎还真是卫枫林那边有问题？

　　 卫正元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连连点头，语气愈发恭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卫某多心了，误会了凌少主一片侠义心肠，罪过，罪过！”

　　 他长叹一声，目光扫过高台上那道膝盖染血的身影，脸上浮现出几分“痛心疾首”的神色。

　　 “唉，看来此事……确实是我这劣徒有错在先，辜负了婉凝侄女一片深情，更连累山庄蒙羞啊！”

　　 高台上，卫正清听到这话，嘴唇剧烈颤抖，整张脸涨得通红，脸色是难看到了极点，想要开口，却被一口逆血堵在喉头。

　　 而身后的卫枫林从刚才膝盖的剧痛中缓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主宾席的方向。膝盖还在不断渗血，可他此刻顾不得痛，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恭敬站立的身影，眉头紧皱。

　　 这位庄主大伯明明有实力与城主府抗衡，却偏偏选择示弱。明明可以强势出手，却偏偏要“承认错误”。

　　 这意思是……要把我给卖了？

　　 而广场上，那些御剑山庄弟子的脸色，在听到这番话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卫正元那“痛心疾首”的语气，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中，刺得他心口生疼。

　　 庄主……庄主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大师兄有错在先？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正在“大义灭亲”的庄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不过……”

　　 就在弟子们失望到极点的时候，卫正元的话锋突然一转。

　　 飞舟上，凌霄原本悠闲的眼神微微一凝，目光重新落在卫正元身上。

　　 “凌少主所言，证据凿凿；但方才枫林所辩，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卫正元的语气不紧不慢，脸上那副“恭敬”的神情依旧，可话里的意思却悄然变了味道。

　　 “此事细节之处，尚有可斟酌推敲之处。仓促定论，恐难服众，也未必是最佳解决之道。”

　　 广场上，原本已经死心的弟子们，听到这话，眼中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庄主……庄主这是什么意思？

　　 “依卫某愚见，既然双方各执一词，真伪难辨，不如……就按我辈修真界的规矩来办！”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卫正元身上。

　　 修真界的规矩？

　　 卫正元环视全场，声音铿锵有力，与刚才那副“恭敬示弱”的姿态判若两人：

　　 “修真界，向来是强者为尊，实力说话！是非对错，最终还是要看谁的拳头更硬！”

　　 “凌少主天纵奇才，修为高深，远非枫林这不成器的劣徒可比。此刻让他们比试，胜负毫无悬念，也显不出少主的真正威风。”

　　 说到这里，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高台上的卫枫林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卫枫林看着卫正元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一瞬间的停顿与注视，却像是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信号。

　　 卫枫林的眉头微微皱起，可与此同时，他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这位大伯……似乎并不是真的要放弃他。那番“示弱”的话，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似乎都只是在为接下来这解决办法做铺垫。

　　 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枫林！”

　　 卫正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若真觉得自己冤枉，想要证明清白，那就拿出你的骨气和实力来！”

　　 卫枫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下一刻，卫正元收回目光，面向全场，声音洪亮。

　　 “本座提议，给他们二人定下一个三年之约！”

　　 “三年之后，让枫林与凌少主堂堂正正一战！届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非恩怨，一战了结！”

　　 他的目光扫过飞舟，扫过广场，扫过所有人的脸庞，拂了拂衣袖，神态从容。

　　 “如此，既给了枫林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成全了凌少主今日讨还公道之心！诸位以为如何？！”

　　 三年之约！

　　 飞舟之上，凌霄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他重新端起茶盏，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那双琉璃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看戏般的愉悦。

　　 广场上，御剑山庄的弟子们听到这“三年之约”，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算是……保住大师兄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憋屈？

　　 宾客席上，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

　　 “三年之约……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

　　 “折中？我看是缓兵之计吧。三年后卫枫林能打得过凌霄？做梦！”

　　 “话不能这么说，三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嘁，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儿，御剑山庄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可凌霄少主会同意吗？”

　　 “若是凌少主不同意，恐怕……”

　　 ……

　　 然而，高台之上，宾客们的议论声、弟子们的叹息声，甚至连右膝上传来的钻心剧痛，在这一刻，似乎都离卫枫林远去了。

　　 他的耳边，只剩下这四个字在疯狂回荡。

　　 三年之约。

　　 三！年！之！约！

　　 卫枫林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卫枫林猛地转过头，那双原本还算平静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死死地锁定了主宾席上那个一脸严肃的庄主大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庄主大伯。

　　 您……您也是穿来的？

　　 还是说，您老人家也是我《斗碎苍穹》的忠实读者？

　　 这剧本……

　　 退婚流的标准配置，不就是“纳兰”……哦不，凌霄上门打脸，然后主角含恨写下“休书”，最后再来个“三年之约”吗？

　　 刚才凌霄那副反派嘴脸已经够标准的了，现在您这位庄主大伯，竟然连台词都抢着帮我铺垫好了？

　　 卫枫林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这位大伯就会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戒指扔给自己，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一句：

　　 “骚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诶，不是，这也……太像了。

　　 太刻意了。

　　 卫枫林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卫正元那张充满古典威严的脸，试图从那细微的表情纹路里，找出一丝属于“现代人”的狡黠，或者是一丝“老乡见老乡”的暗示。

　　 然而，卫正元依旧是一副沉稳如山的模样，眼神深邃，仿佛刚才那个充满了网文既视感的提议，真的只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权宜之计。

　　 “巧合么……”

　　 卫枫林心中喃喃自语，那种荒诞感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在蓝星搬运了十年的书，把这些套路写得烂熟于心，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土著NPC，用最经典的套路给“安排”了。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魔术师，在台下看着一个从未学过魔术的路人，笨拙却精准地变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戏法。

　　 既好笑，又让人……毛骨悚然。

　　 不对……

　　 等等……

　　 卫枫林的眼神陡然变化。

　　 如果系统规则还在生效的话……

　　 那么“三年之约”这四个字一出，评论区还不得炸锅？

　　 “我去，天忘大大真的是在炒冷饭啊？”

　　 “三年之约？这都快十年的老梗了啊！嫣然妹子孩子估计都打酱油了！”

　　 “烂俗！太烂俗了！这种老掉牙的梗还拿出来用，天忘大大也江郎才尽了啊！”

　　 卫枫林的眼睛亮了起来。

　　 差评！

　　 海量的差评！

　　 我需要海量海量的差评！

　　 这波血赚啊！

　　 他几乎能想象到蓝星那边的读者们是如何咬牙切齿地敲下那些愤怒的评论，如何毫不犹豫地点下一星差评。而这些差评，都会转化成实打实的气运值，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账户！

　　 卫正元这老狐狸，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这一手“三年之约”，不得不说对自己来说简直是神助攻！

　　 想到这里，卫枫林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既然走到了“三年之约”这个节点，那今天这场闹剧大概率就要收场了。

　　 三年后再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到时候自己修为上去了，还怕收拾不了凌霄这个反派系统的宿主？

　　 一股劫后余生的轻松感涌上心头，他甚至有点想笑。

　　 然而，就在这时——

　　 右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将他从这种荒诞的轻松中猛然拉回现实。

　　 鲜血还在顺着腿往下流，浸透了靴子，黏腻而冰冷。

　　 身前的父亲还在警惕地戒备着，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半空中那两道黑白身影还在凌空而立，恐怖的威压还笼罩着整个广场。

　　 而他自己，正顶着一条血淋淋的伤腿，站在这婚礼的高台上，成为全场数千人注目的焦点。

　　 这场景怎么看都不是应该感到轻松的时候，可他偏偏就是想笑。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诞感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滑稽得可笑——明明正在经历生死危机，脑子里想的却是“这波差评血赚”；明明膝盖还在流血，心里却在吐槽“三年之约是烂梗”。

　　 这种既真实又虚幻，既严肃又荒诞的割裂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到了这一刻，卫枫林心中那种“自己果然穿书了”的荒谬感达已经达到了极致。他甚至觉得，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玩笑和剧本之中，荒诞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失声大笑。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五味杂陈的情绪，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局势上。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凌霄的反应再说。

　　 只要这家伙点头答应，今天这场闹剧就算是翻篇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正在期待着听到系统那好久都没播报的差评提示。

　　 蓝星的小黑子们，你们要加油啊！这小白脸可是剥夺了我1000气运值啊，你们得给我挣回来！

　　 ——

　　 【嘀——检测到蓝星世界《仙落》评论区，出现一条高权重、深度剖析型好评。】

　　 就在卫枫林满心期待“三年之约”能给自己补点被剥夺的气运值时，一条熟悉的系统提示在脑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