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让他浑身发冷。

　　 他清楚地记得系统规则中的警告——气运值归零时，宿主将会遭遇厄运，直至死亡。

　　 一股远比失去500点气运值更加深沉的恐惧感席卷全身，从脊椎一路蔓延至头顶。

　　 这就是为什么一向从容镇定的他此刻会如此失态。

　　 他原本以为只要遵守规则，谨慎行事，就能在这个世界中安稳生存。

　　 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可以随时打破规则，直接夺走他的一切。

　　 那么，这个看不见的“庄家”究竟是谁？

　　 是这个差评系统本身隐藏着某种未知的惩罚机制？还是说……

　　 卫枫林猛地抬起头，瞳孔急剧收缩，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天空。

　　 他迫切地想要从凌霄的脸上找到答案，想要从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

　　 凌霄是无意中触发了系统的某个隐藏机制？

　　 还是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可能……他根本就知道系统的存在？

　　 如果是前者，那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还没有被彻底颠覆。

　　 但如果是后者……

　　 卫枫林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如果凌霄真的知晓系统的存在，甚至能够影响系统的运作，那么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处境就完全不同了。

　　 那意味着他在这场看似游戏的穿越中，根本就不是玩家。

　　 而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

　　 卫枫林的目光冷冽如冰，穿透了广场上所有的喧嚣与骚动，牢牢锁定在天空中的那道白色身影上。

　　 那眼神中蕴含的惊骇与探究如此强烈，甚至连站在一旁的陆婉凝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寒意，心头不由得一紧。

　　 她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悲戚的神情。

　　 外界的喧哗不知何时已经远去，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所有的声音、光影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格外清晰。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沉重地敲击在她的胸腔，震得心口隐隐作痛。

　　 她缓缓抬起那双朦胧的美眸，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

　　 鼎沸的人声，广场上那些充满鄙夷的面孔，还有天空中那个男人最后的质问——所有这一切都在她的感知中扭曲、消融，最终化作一片混沌。

　　 在这片失真的背景中，唯有那个男人的侧脸格外清晰。

　　 那张不久前还带着温柔笑意的面容，此刻已经看不到半分血色。那双曾经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暗沉。

　　 这画面让她的心脏不禁猛地一缩，一股酸涩的痛楚瞬间从胸口蔓延开来。

　　 广袖之下，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

　　 皮肤被钝物抵住的尖锐痛感从掌心传来，沿着经脉一路攀升。唯有这份痛楚，才能让她在这场天旋地转的荒谬感中勉强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理智告诉她，此刻她本该感到如释重负，本该感到一丝解脱。

　　 然而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绞痛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她的目光却怎么也无法从那张苍白的脸上移开。

　　 脑海中，某些本该被遗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演武场边他收剑回望时的微笑，静室灯下他笨拙地为她簪花时微颤的手，还有那漫天的剑雨和那句掷地有声的告白……

　　 这些曾经真实的温暖，此刻都化作了锋利的碎片，在她胸腔里疯狂搅动。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感觉胸口仿佛被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滚烫而艰难，带着血腥的气息。

　　 猛地闭上眼睛，却依旧无法将那张脸从脑海中驱逐，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天空中那个男人最后的质问如同审判，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你们觉得，他——配——吗？！”

　　 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她的心神之上，将她早已脆弱的意志击得粉碎。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的身体留在这喧嚣的广场之中，而另一半的灵魂却随着那个踉跄的身影，一同坠入无底的深渊。

　　 ……

　　 陆婉凝那细微的颤抖，以及那双始终无法从卫枫林身上移开的朦胧泪眼，尽数落入了高台下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卫天齐安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被阴影所笼罩，纹丝不动。

　　 从凌霄开口控诉卫枫林所谓“罪行”的那一刻起，一股近乎狂热的巨大喜悦便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深处激烈翻涌。

　　 他亲眼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兄长从云端坠落，看着德高望重的卫正清颜面尽失，看着那些曾经对卫枫林阿谀奉承的宾客们，此刻纷纷换上另一副鄙夷的嘴脸。

　　 这一切景象让他感到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舒畅。

　　 那些长久以来被压抑在“天才”光环之下的怨毒与嫉妒，终于在此刻找到了最完美的宣泄出口。

　　 他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都险些控制不住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

　　 虽然并非亲手所为，但最终的结果——是他赢了。

　　 从今日起，卫枫林这个名字将不再代表荣耀与天赋，而是永远与“耻辱”二字捆绑在一起，成为整个紫府城最大的笑柄。

　　 那个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身影，那个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的光环，终于在此刻被彻底击碎。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卫枫林”这三个字时露出敬佩的神色；再也不会有人用那种带着同情与惋惜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只是个活在兄长光环下的可怜陪衬。

　　 这份发自内心的狂喜，让他端着酒杯的手都出现了细微的颤抖。

　　 直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高台之上，落在那个一身红衣、哭得梨花带雨的身影上。

　　 他清楚地看见——

　　 她在看卫枫林。

　　 卫天齐嘴角那抹难以掩饰的窃喜一点点地凝固了。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从他掌心突兀地传来。

　　 他手中的白玉酒杯竟被无意识间释放的巨力，生生捏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冰凉的酒液顺着裂缝渗出，迅速浸湿了他的手掌，他却对此毫无察觉。

　　 视线中，那个在他心中如同仙子般圣洁的女子，此刻竟然用一种……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凝望着那个已经沦为败犬的卫枫林！

　　 那眼神里……没有预料中的鄙夷，更没有该有的憎恨。

　　 那是一种让他心脏猛然揪紧的复杂眼神。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份痛苦，那份不忍，甚至还有那丝……该死的挣扎与愧疚！

　　 一股无名之火，“腾”地一下从他心底最深处猛地蹿升！

　　 他不能理解，更无法接受！

　　 凌霄公子是何等人物！他亲自为你出头，将你从火坑中拯救出来，你不去感激涕零地仰望你的救世主，反而……反而还在看那个欺骗了你、胁迫了你的废物？！

　　 凭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那个人心痛吗？！

　　 卫天齐的呼吸，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变得粗重起来。

　　 那双因为嫉妒而微微泛红的眼眸，死死地锁定在高台之上那道红色的倩影上，仿佛要将她从那个“废物”的身边，硬生生地用目光剥离出来。

　　 也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主宾席方向的一丝异动。

　　 他看到，自己的父亲，那一直端坐如山的身影，似乎有了起身的迹象。

　　 卫天齐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那股刚刚才升腾起来的无名怒火，瞬间被一种更加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不！

　　 父亲！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

　　 他再也顾不上去关注高台上的两人，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期盼，都化作了一道充满了紧张与祈求的视线，死死地投向了主桌之上。

　　 高台主位之侧，卫正清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拳头紧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额角青筋暴起，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欺人……太甚！”

　　 那声音仿佛是从喉骨深处碾磨而出，嘶哑、低沉，却好似蕴含着火山喷发般的恐怖力量。

　　 “咚！”

　　 下一刻，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面前的紫檀木桌案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张桌子都震颤起来，桌上的杯盏剧烈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紧接着，卫正清猛地推开身前的座椅，木质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旋即霍然起身，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泄，金丹境大圆满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场地，让在场的低阶修士感到呼吸困难。

　　 然而——

　　 就在他身体刚刚离开座椅、尚未完全站直的瞬间，一只宽厚的手掌从旁侧迅速伸出，五指如钩般扣住了他因愤怒而僵硬耸起的肩膀。

　　 卫正清那汹涌澎湃的灵力在这只手掌的压制下，竟被强行逼回体内，无法释放分毫。

　　 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量沉稳而不可抗拒，带着绝对的掌控感。

　　 身体就这样被定在了半起的尴尬姿态，进退不得。

　　 他猛地扭过头，脖颈处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响声。

　　 赤红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盯住身旁的兄长，那目光中的质问和不满几乎要化为实质。

　　 但卫正元对这道灼热的视线视若无睹。

　　 他面容依然平静如水，眼神深邃莫测，仿佛眼前这场足以颠覆山庄百年基业的危机，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事务，丝毫不能扰乱他的心神。

　　 他就这样平静地迎上弟弟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随后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一道平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莫要失了分寸。”

　　 这声音中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能够平息最狂躁的情绪，卫正清在这声音的影响下，眼中的怒火开始逐渐消退。

　　 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回椅子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卫正元这才缓缓收回按在他肩上的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完全收手之前，他又在卫正清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随后，卫正元的脸上恢复了一庄之主应有的沉稳气度，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缓缓起身，准备亲自掌控这已然失控的局面。

　　 可就在他即将完全站起的这一刻——

　　 不远处，一个身影却比他更快一步，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城主府总管，钟岳。

　　 他先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青瓷茶盏放回桌面，杯底与光洁的桌面完美贴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接着，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无褶的衣袖，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优雅从容。

　　 这一系列舒缓而精准的动作，在几乎凝固的紧张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出，却也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在确认自己已经吸引全场注意后，钟岳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抢在卫正元开口之前，用平和而清晰的语调说道：

　　 “卫庄主，还请稍安勿躁。”

　　 几乎在钟岳起身的同一瞬间，正准备站起的卫正元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坚持起身，而是顺势缓缓坐回原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吹水面漂浮的茶叶，将自己的神情隐藏在氤氲的水汽之后。

　　 站起身的钟岳在吸引全场注意后，并未立即看向场中任何一方，转而抬头，迎向天空飞舟上凌霄那道冰冷的目光，脸上露出似是在规劝自家晚辈的无奈笑容，轻轻摇了摇头，用带着几分责备却又充满关怀的语气，道：

　　 “少主毕竟年轻气盛，难免火气旺盛些。”

　　 “但今日是枫林贤侄与婉凝侄女缔结良缘的大喜之日，更是我们整个紫府城共同庆贺的盛典。天大的事情，也不该耽误这良辰吉时。你这般咄咄相逼，实在有失风度，也让在场的诸位看了笑话。”

　　 说完，钟岳才缓缓转身，用温和的目光扫视全场，脸上带着见惯世事的淡然微笑。

　　 “各位也不必过于紧张。依老夫看，此事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复杂。”

　　 他轻轻摆手，袖摆随风微动，似是要驱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年轻人之间的情爱之事，总是热烈难解，让我们这些长辈看得糊涂。说到底，不过是两位同样出色的年轻人，都倾心于我们紫府城最耀眼的那颗明珠罢了！”

　　 钟岳发出意味深长的轻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皱纹，

　　 “要我说，这或许正是婉凝侄女甜蜜的困扰。一边是情深义重、曾救她于危难的恩人，一边是天赋异禀、地位尊贵的天之骄子，任谁处在她的位置，都会难以抉择，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从容不迫的话语，巧妙地将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化解，那平和而富有说服力的语调，让在场众人都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先前那些议论纷纷的宾客们，此刻都愣在原地，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短暂的错愕之后，凝固的气氛终于被一阵恍然大悟的议论声打破。

　　 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不时点头表示认同。

　　 “钟总管说得在理！这么一说，倒真是这个情况！”

　　 离高台最近的座位上，一位身材壮硕的修士猛地拍了下大腿，道：

　　 “照这么说来，卫枫林岂不是横刀夺爱？难怪凌霄少主今日如此动怒。若换作是我心上人被他人所夺，怕是闹得比他还凶！这口气任谁都难以咽下！”

　　 这番话立刻引得女眷席间传来一阵认同的叹息声，不少女修纷纷点头，显然对这种情感纠葛更能感同身受。

　　 场中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原本紧张的对峙局面，此刻变成了众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场面。

　　 钟岳站在场中，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显然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种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