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主殿内的插曲
“哈哈哈哈!”
陆天成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那洪亮的笑声瞬间将殿内所有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李长老,枫林贤婿,我陆某人是个大老粗,不懂什么品茶的雅兴!今日是我女儿出嫁的大喜日子,这繁文缛节,能省则省,咱们直接来点实在的!”
他说罢,竟完全不给司仪李长老开口走流程的机会,直接转头,对着殿外高声喝道:
“来人!把我陆家堡给姑爷准备的‘回礼’,抬上来!”
这一声高喝,不仅让李长老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就连卫枫林也愣了一下。
“回礼?”
他心中升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按规矩,不怎么也得我御剑山庄先呈上聘礼,女方过目之后,才展示嫁妆吗?这……怎么反过来了?”
不等他细想,八名身形魁梧的陆家护卫,已迈着沉稳的步伐,抬着四个巨大的、盖着明黄色绸缎的紫檀木箱,走入了大殿中央。
那四个箱子极大,用料考究,箱体上雕刻着麒麟、凤凰等祥瑞图案,仅是这箱子本身,便已价值不菲。
陆天成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得意与豪迈,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箱前,看了一眼满脸错愕的卫枫林,朗声笑道:
“贤婿啊,你以真心待我女儿,我陆家堡,自然也不能让你失望!”
说罢,他伸手抓住绸缎一角,猛地向上一掀!
“哗啦——!”
绸缎滑落,满室华光!
刹那间,整个大殿仿佛都被箱中宝物的光芒照亮了!
众人望去:
第一个箱子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闪烁着各色光晕的上品灵石,粗略一数,不下万枚!
第二个箱子里,是数十瓶用暖玉瓶装着的、一看便知品级不凡的丹药,浓郁的药香瞬间满溢而出!
第三个箱子里,是各种珍稀的炼器材料,其中一块人头大小的、闪烁着星辰光辉的“天外陨铁”,更是让在场的不少宾客都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而第四个箱子里,则静静地躺着一套流光溢彩、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的深蓝色法衣,旁边还配着一柄剑鞘镶满宝石、灵气逼人的华美长剑!
“嘶——”
大殿之内,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饶是见多识广的李长老,此刻眼中也充满了震撼。
这手笔……也太大了!
陆天成似乎极其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指着那四箱珍宝,声音洪亮,如同在介绍自己的赫赫战功:
“上品灵石一万枚!三品丹药三十瓶!天外陨铁、千年冰蚕丝……还有这套‘沧海月明袍’和这柄‘听涛’剑!贤婿,这,便是我陆家堡的一点心意!”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卫枫林,那眼神中的“欣赏”和“满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陆天成嫁女儿,嫁的不仅是人,更是我陆家堡的颜面!只要你对我女儿好,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豪气干云!
一旁的石浩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凑到卫枫林耳边,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大师兄……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宝贝……陆家堡,也太……太有诚意了吧!”
卫枫林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感激,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澄澈。
“这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正常的联姻,双方怎么都会在聘礼和嫁妆的价值上反复拉扯、暗中较劲,以求一个势均力敌,这关乎两家的颜面和未来的话语权。可这岳父大人……却像是在进行一场豪无人性的‘炫富’表演,恨不得把所有家底都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看重我。”
“这到底是为了表达看重我,还是单纯的炫一炫富?”
“而且……”
卫枫林目光微凝,
“他跳过了我们送聘礼的环节,抢先展示嫁妆,这多多少少有点说不过去,男方的聘礼都没展示哪来的回礼?”
卫枫林反复思索,
“是看不起我御剑山庄的聘礼?”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这么一个急性子?”
卫枫林发现,每一种可能性,好像……都能说得过去?
不过看到了对方那张豪迈的笑脸,卫枫林心中那丝疑惑,也很快便烟消云散。
“看来这位岳父大人,还真是个急性子。也对,毕竟是能把‘有钱’两个字刻在城堡上的主,行事风格自然也是随心所欲,如果性格上全都合乎常理的话那才是不合常理了。”
在他看来,陆天成这番操作,看似是打破了规矩,实则是一种更高级的“炫富”——不仅要用钱砸晕你,更要用这种“我有钱,我任性,规矩是什么?”的霸道,来彰显陆家堡的绝对实力和地位。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卫枫林心中暗笑一声,随即想起父亲的嘱托,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宾客席间逡巡起来,试图寻找那位丹堂的王长老,以及他身边那位由“三叔公”假扮的“李丹师”。
然而,他环视了整个大殿的长老席,却并未发现一位年龄符合“三叔公”的宾客。
“这位三叔公人呢?”
卫枫林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还是说父亲的情报有误?”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旋即他便有了更“合理”的判断。
“看来,我这位岳父大人,心思比父亲想象的还要缜密。他定是知道这位三叔公性情古怪,怕他在婚礼上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干脆就把他支开了。”
“也好,省了我一番口舌。”
想通了这一点,卫枫林也就不再纠结,反正这婚礼上,他只需要扮演好一个新郎的角色,其他的事情,自有父亲和岳父去操心。
就在此时,陆天成那充满了催促意味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长老!”
陆天成转向主宾席,脸上带着不容置喙的笑容,
“您看,我这边的‘回礼’已经展示完了,是不是……也该请贤婿去后院,迎我们家婉凝了?吉时宝贵,可万万不能耽误了啊!”
这番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近乎明示的“催促”了。
李长老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已经变得十分明显。
陆天成何等人物,瞬间便捕捉到了贵客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心中猛地一跳,知道自己因为急于求成,表现得有些过于露骨了。
不过,他反应极快,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更加灿烂的、带着几分“自嘲”和“调侃”的笑容,主动开口解释起来。
“哈哈哈,看李长老和贤婿的表情,怕是觉得我陆某人今天有些失了方寸,太过心急了吧?”
他这番坦率的自问,瞬间让李长老脸上那丝讶异化为了一抹莞尔。
陆天成故作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对着满堂宾客摊了摊手,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朗声说道:
“唉,诸位有所不知啊,这真不是我这个做爹的着急,实在是……女大不中留喽!”
他摇着头,用一种充满了“慈父烦恼”的语气,继续道:
“不怕大家笑话,我家那丫头,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梳妆打扮,早就准备妥当了!刚才下人还来报,说她在闺房里坐立不安,一个劲儿地问迎亲的队伍到哪了。我这个做爹的,再不把流程走快点,怕是她自己都要提着裙子跑出来了!”
这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调侃,瞬间引得满堂宾客发出一阵善意的、会心的哄笑,殿内那丝因流程被打乱而产生的微妙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哈哈,陆堡主,儿女心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啊!”
“看来婉凝侄女对这桩婚事,是盼了许久了!枫林贤侄,你可真是有福气!”
听到这个解释,卫枫林心中那丝疑虑,也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落脚点。
“原来如此……是新娘子等急了?”
他心中的警惕,在这片热烈和谐的氛围中,悄然放松了几分。
“这龙傲天的剧情也太龙傲天了……如此娇妻,如此急切,如此迫不及待,如此……”
卫枫林此时都摩拳擦掌,等待蓝星读者差评吐槽,这新娘人设太不合理了,大美女不都得很矜持的吗?
此时,司仪李长老,也是抚须微笑,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散去。他转念一想,陆堡主如此满意枫林,女儿又对婚事如此期盼,这急切的心情,也属人之常情。
于是,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应下。
然而,就在这一刻——
一道身着淡绿色侍女服饰的身影,几乎是小跑着从大殿的侧门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那是一名年纪不大的丫鬟,兴许是跑得太急,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发髻也略显凌乱。在踏入这庄严肃穆的主殿后,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露出了极度的惊慌与恐惧。
不敢抬头看主宾席上的任何一位贵客,只是死死地低着头,双手因为紧张而紧紧绞着衣角,用一种近乎于碎步的方式,快步绕到陆天成身后。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殿内刚刚还热络和谐的气氛,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正在交谈的宾客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话语,所有人的目光,或好奇,或探寻,都下意识地落在了那个举止失措的小丫鬟和主位上的陆天成身上。
卫枫林端着茶杯,轻轻撇去浮沫的动作未停,只是抬起眼帘,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当丫鬟凑到其耳边低语几句后,卫枫林清晰地看到,自己这位岳父宽厚的肩膀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僵硬的绷紧动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便用端起茶杯的动作遮掩了过去。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陆天成手中的那个由上等灵玉制成的茶杯盖,竟被他无意识的巨力,生生捏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殿内气氛因这短暂的沉默而变得愈发诡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就在此时,一直优哉游哉品着茶的卫枫林,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脸上带着温和关切的笑容,主动开口,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瞬间打破了僵局:
“岳父大人,”
微微侧过身,目光真诚地望着主位上那位脸色略显僵硬的男人,
“莫非是堡内发生了什么急事,需要您亲自去处理?若是如此,您不必顾虑我们,正事要紧。”
这一句充满“体谅”的问话,瞬间将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到了陆天成的身上。虽然是恰到好处的台阶,但也成了一道不容回避的聚光灯,让陆天成不得不给这个插曲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天成仿佛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那瞬间的失态迅速被一阵更加爽朗的大笑所取代。
“哈哈哈哈!”
陆天成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趣事,
“贤婿说笑了!今日还能有什么急事,比我女儿和贤婿的婚事更重要?!”
他将那只捏出裂痕的茶杯盖不着痕迹地翻转过来,重重往桌上一放,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宠溺”与“无奈”,对着众人连连摆手道:
“让诸位见笑了!见笑了!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女儿家的私事罢了。”
顿了顿,像是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这才解释道:
“刚才这丫鬟来报,说是婉凝那丫头……嫌我备的嫁妆还不够气派,非要我把我库房里压箱底的那对‘凤求凰’玉璧也给加上,不然……就不出门了!”
摊开手,对着卫枫林,用一种“贤婿你看看,这女儿我可管不了了”的语气,苦笑道:
“唉,这还没过门呢,心就已经完全向着夫家了!生怕我们陆家堡的嫁妆,配不上你这位人中之龙啊!你们说,我这是嫁女儿,还是送家当啊?哈哈哈!”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趣味。
瞬间,殿内再次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之前那丝凝滞的氛围,也随之烟消云散。
“哈哈,陆堡主,令嫒这是爱婿心切啊!”
“可不是嘛!这是怕夫君在婆家脸上无光,提前为夫君考虑呢!枫林贤侄,你可真是娶到宝了!”
众人纷纷打趣,气氛比之前还要热烈。
卫枫林也跟着笑了起来,端起茶杯,对着陆天成遥遥一敬,仿佛完全相信了这个解释。
只是,在他低头饮茶的那一刻,眼底深处,一抹无人察觉的精光,一闪而逝。
“一个丫鬟敢冒着打乱家主正事的风险,来禀报的消息,必然不可能是什么小事。想必这位岳父大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卫枫林心中暗笑一声,也并未多言。
他重新端起茶杯,优哉游哉地又品了一口,仿佛真的只是在欣赏一出无伤大雅的家庭趣剧。
而主位之上,陆天成那番看似天衣无缝的解释,虽然暂时稳住了满堂宾客,但他自己心中却已是焦急如焚。他知道,“女儿撒娇”这种理由,只能撑一时,绝不能撑一世。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了自己身后那个如同影子般侍立的老管家——陆忠。
陆忠,陆家堡的大管家,跟了陆天成三十余年,早已不仅是主仆,更是心腹中的心腹。
从那丫鬟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垂着眼帘,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但卫枫林注意到,他那垂于身侧的袖袍虽然看似纹丝不动,但袖口处紧绷的布料,却暴露了其下早已攥紧的拳头。
就在此时,陆天成与陆忠的目光,在空中进行了一次极其短暂的、电光石火般的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但就在这无声的交汇结束的刹那,老管家陆忠,动了。
他极其自然地上前一步,仿佛刚刚才想起什么似的,对着陆天成,用一种带着“规劝”和“自责”的语气,朗声说道:
“堡主!您看您,光顾着高兴,差点把祖宗的规矩都忘了!”
他转向李长老和卫枫林,深深一揖,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李长老,姑爷,请恕老奴多嘴。按照我陆家堡的祖训,迎亲虽以吉时为重,但‘礼’字当先。御剑山庄的聘礼尚未宣读,我们便急于送姑爷去后院,这……于理不合,传出去,岂不是说我陆家堡不懂礼数,慢待了贵客?”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女儿的撒娇”转移到了“宗族的礼法”之上。
陆天成脸上立刻露出“幡然醒悟”的表情,他“啪”的一拍额头,脸上写满了“懊悔”:
“哎呀!对!对!你看我这脑子!都怪我,一看到贤婿就高兴得昏了头!陆忠,多亏你提醒!”
“李长老,你看我这糊涂得,这做法确实是不合适,还望贵庄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