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沉痛地摇了摇头，然后才接上了那句被众人狂喜打断的话，但后半句却是一个惊天的大喘气：

　　 “……一千柄现货……是有点困难！”

　　 “诸位有所不知啊！这新‘青霜’，工艺之复杂，材料之珍稀，远超老夫想象！每一柄，都需我天工坊的宗师级工匠，耗费极大心血，亲手打磨！”

　　 “老夫刚才说的‘一千柄’，那是我天工坊对未来的‘目标’！是‘愿景’！至于现货……”

　　 不等众人哗然，张德坤又立刻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割肉般”的决绝与心疼，伸出了一根手指：

　　 “但是！为了不让诸位白跑一趟，老夫今天就把压箱底的存货全拿出来！这等品质的‘青霜’，刨去御剑山庄订购的之外，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这最后一百柄了！”

　　 这句带着巨大惋惜与沉痛的宣告，如同一盆当头倒下的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狂热火焰！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广场，瞬间爆发出比之前欢呼声还要响亮十倍的“哀嚎”！

　　 “什么？！”

　　 “一百柄？！张坊主，您……您这是在消遣我等不成？！在座的宗门世家，何止百家？这一百柄剑，够谁分的？！”

　　 一位身材瘦削的宗主“噌”地一下站起身，脸上满是被人戏耍了的怒容，声音尖锐地质问道。

　　 他这话，立刻引发了全场的共鸣，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是啊！这也太少了！”

　　 “唉，看来是与此等神物无缘了……我宗门内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若是能得此剑，剑道必能精进一大截，可惜，可惜啊！”

　　 更有一位女眷，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愁绪与遗憾，痴痴地自语道：

　　 “此剑既出，天下间的定情信物，怕是都要黯然失色了。我本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为夫君求得一柄，取其‘情比金坚，剑证永恒’的无上彩头，也算了却我多年的一桩心愿……现在看来……”

　　 “别说买了，怕是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了……”

　　 哀叹声、抱怨声、惋惜声，此起彼伏，整个广场，瞬间被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所笼罩。

　　 之前有多期待，此刻，便有多失落。

　　 整个广场，再次陷入一片鼎沸的喧嚣。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中，主宾席上的城主府总管钟岳，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到半分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高台之上，那个正被无数道目光所包围、光芒万丈的年轻人。

　　 看了片刻，便缓缓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呷了一口。

　　 随即，那一直如同雕塑般的视线才不经意般地朝着烈火门的方向淡淡地瞥了过去。

　　 而那个方向，烈火门的长老刘炎，正襟危坐，看似在欣赏着场中的热闹，但他那双微眯着的眼睛，十次里倒有八次，都在不着痕迹地，瞟向钟岳所在的方位。

　　 刹那间，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

　　 刘炎的视线中，钟岳大人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两道如同刀刻般的眉毛，对着高台上卫枫林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

　　 他瞬间明白了！于是再没有任何迟疑。

　　 “哼！”

　　 一声冷哼，如平地惊雷，从他的席位上炸响！

　　 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与不屑，瞬间便将场中所有的哀叹与抱怨，都压了下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烈火门的刘炎此刻正缓缓地从席位上站起身。

　　 他那张略显粗犷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失望，反而充满了饿狼见到羔羊般的贪婪！

　　 根本不理会周围其他人的抱怨，而是直接对着台上的张德坤，中气十足地朗声道：

　　 “张坊主！”

　　 “他们不识货，我刘炎识货！”

　　 “也别说什么先来后到，价高者得了。做生意，讲究的是实力！”

　　 他顿了顿，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全场！

　　 “你这最后一百柄‘青霜’，我烈火门，全要了！价格，在你们天工坊原价的基础上，再加三成！灵石，现在就可兑付！”

　　 “哗——！！！”

　　 刘炎这句财大气粗、霸道绝伦的“我全包了”，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每个人的心上，瞬间将所有还在哀叹、还在抱怨的宗主长老们，彻底点燃！

　　 “什么？！刘炎你……你欺人太甚！”

　　 一名之前还在哀叹无缘的宗主，此刻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你烈火门家大业大，我等比不过！但也不能如此不讲规矩！你吃肉，难道连口汤都不给我们剩下吗？！”

　　 他吼声洪亮，脖颈青筋毕露，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朝主桌的钟岳方向瞥了一眼，心中暗笑：

　　 ——连钟岳大人都在暗中推波助澜，这小子现在就是香饽饽！我若不抓紧表现，岂不是错失了在新贵面前露脸的机会？

　　 “就是！我三河帮，虽不比你烈火门，但也愿出双倍价格！只求购二十柄！”

　　 三河帮帮主同样一脸愤慨，只是他捋着胡须的手指，却显得异常平稳，丝毫没有因“愤怒”而颤抖，心中也在暗笑：

　　 ——这小子的把戏，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不过……既然连城主府都要给他面子，我们何不顺水推舟？这双倍价格，说不定还能换来这位卫公子的一份

　　 人情！

　　 “张坊主，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我天雷阁，愿出三倍！张坊主！我们只要十柄！只要十柄就行！！”

　　 瞬间！整个场面，彻底失控！

　　 那所谓的“规矩”、“礼仪”，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撕碎！

　　 之前的失望，瞬间化为了一种唯恐落于人后的疯抢狂热！

　　 仿佛都约定好了一样，无数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宗主、家主、长老，此刻都“撕下了伪装”，一个个站起身，争相报价，脸红脖子粗，那架势，仿佛只要张德坤敢点头把剑卖给烈火门，他们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刘炎给生吞活剥了！

　　 只是，在这片看似失控的狂热中，几位早已看透这场闹剧的有头有脸的宗主长老等，却都怀着相同的心思，在人群中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此刻的气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燥热和失控！

　　 主宾席上，面对这几乎要失控的场面，几位真正的大人物，却各有各的姿态。

　　 城主府使者钟岳，甚至都没有看场中那近乎失控的场面。

　　 他只是自顾自地，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用杯盖一下一下撇着那根本不存在的浮沫。

　　 仿佛眼前这热闹非凡的场面，其精彩程度，还不如他杯中那几片沉浮的茶叶。

　　 而他身旁的庄主卫正元，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端着茶杯的手指，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卫正元看着高台上那个已然成为全场中心、光芒万丈的侄儿，那双看似含笑的眼眸深处却并没有应该有的欣喜。

　　 高台之上的张德坤，看着下方那些为了他手中区区百柄剑而脸红脖子粗的顶流人物，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直冲天灵盖！

　　 他此生的夙愿，便是让“天工坊”之名，响彻天下。

　　 而眼前这一幕，比他做过的任何一场梦，都要来得更疯狂，更美妙！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享受这作为“庄家”，息众人纷争的快感时——

　　 高台中心，那个从始至终都噙着一抹淡然笑意的年轻人，缓缓地抬起了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释放任何灵力威压。

　　 只是极其随意地，对着下方那片鼎沸的喧嚣，轻轻地，虚虚一按。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奇异魔力。

　　 那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呐喊与报价，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声源处被一只只掐灭。

　　 之前还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疯抢狂潮，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冷却、平息。

　　 不过短短三息之间，整个广场，再次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只剩下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掌控着全场节奏的年轻人。

　　 卫枫林看着下方那一张张恢复了理智却依旧难掩急切的脸，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朗声道：

　　 “诸位，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并未灌注灵力，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稳稳地送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日，是枫林大喜之日，来的都是客。”

　　 “在座的，都是我御剑山庄的朋友。”

　　 “枫林岂有让诸位为了区区百柄飞剑，伤了和气，空手而归的道理？”

　　 这话一出，下方众人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卫枫林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抛出了他的规则：

　　 “所以，这最后百柄‘青霜’，今日，不竞价，亦不拍卖。”

　　 “只循一个最简单的规矩——先到，先得。”

　　 “稍后仪式结束，天工坊的伙计，会在此处设下登记台，届时，诸位若有心意，可自行前往预定。”

　　 这个规则，瞬间让大部分实力稍逊的宗门家主们，都松了一口气。

　　 不竞价，意味着他们终于有了和烈火门这等庞然大物“公平竞争”的机会！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已是卫枫林能给出的最大诚意时——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回到了身旁那个已经乐得合不拢嘴的老胖子身上，脸上，重新换上了一副真挚表情。

　　 “张伯伯。”

　　 这一声称呼，叫得无比亲近，也让张德坤那颗还在盘算着如何利益最大化的心，微微一动。

　　 “嗯？”

　　 张德坤连忙收起外露的情绪，一脸慈爱地看向卫枫林。

　　 卫枫林笑了笑，以一种平稳的语调开口，那声音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全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记得，当初我御剑山庄，向您订购这批‘青霜’时，原价，是二百枚上品灵石一柄。您老人家看在小侄与山庄的薄面上，给了个一百五十枚的友情之价，此事……可还作数？”

　　 张德坤闻言，心中猛地一跳，脸上那慈爱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一百五十枚？

　　 张德坤心中一阵后怕，暗道一声侥幸：

　　 “好小子……好一只小狐狸！还好老夫当初留了个心眼，只按父亲‘话留三分，方有转圜’的教导，给清风谷孙长老讲你的事情时，留了个心眼，只说了前半部分你小子拒绝我的好意，否则今日怕是真的要栽个大跟头！”

　　 张德坤一阵后怕，不过内心还是乐开了花。

　　 在大殿中密谈的底价，明明是一百二十枚！

　　 这小狐狸，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看似在为众人争取利益，实则却是借着“友情价”的名头，不动声色地给每柄剑又硬生生抬了三十枚上品灵石的价！

　　 而且这多出来的利润，是稳稳落入自己天工坊的口袋！

　　 奸商，十足的奸商！

　　 “嘶……”

　　 张德坤暗中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卫枫林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哪里是小狐狸？这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电光火石之间，他眼中的惊愕迅速褪去，转而浮现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采——

　　 有恍然，有激赏，同时也带着几分“你小子可真坏”的笑意。

　　 旋即下意识地双手环抱胸前，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激荡，但一只手却在袖袍的遮掩下，极其隐蔽地对着卫枫林竖了一个大拇指。

　　 而高台之上，卫枫林在捕捉到他这个“大拇哥”的瞬间，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几分，但是眼神却依然平静，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份来自“老狐狸”的最高赞许。

　　 这番电光火石般的眼神交汇，已然让两个“奸商”达成了完美的共识。

　　 张德坤强行按捺住自己想要抚掌大笑的冲动，将所有情绪都化作了对晚辈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纵容与慈爱，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洪亮地回应道：

　　 “自然作数！贤侄的面子，比什么都金贵！”

　　 “好！”

　　 卫枫林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脸上的笑容更盛，对着张德坤再次郑重地深深一揖！

　　 “那今日，枫林斗胆，再向您，为在座的诸位同道，讨一个面子！”

　　 他猛地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德坤，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全场！

　　 “可否……让今日，在这场婚礼之上，所有预定此剑的同道，都……同享此价格？！”

　　 轰——！！！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都只是让宾客们震撼于卫枫林的“手段”与“浪漫”。

　　 那么此刻，这句话，则彻底击穿了所有人的心防！

　　 那死一般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便被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彻底淹没！

　　 这一次的喝彩不再是客套，也无关跟风，而是带着最纯粹的狂喜与感激，发自每一个人的肺腑！

　　 然而，在这片看似真挚的感激浪潮中，几位真正的老江湖却在进行着一场精彩的“表演大赛”。

　　 人群之中，青云观的观主激动得满面红光，他甚至有些夸张地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只是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中，却闪过一丝与身旁狂热众人格格不入的清明与审视。

　　 “小子啊，这点雕虫小技，老夫当年闯荡江湖时就玩烂了。不过……既然连刘炎这老狐狸都在配合你的演出，老夫自然也要‘感激涕零’一番。这感激，还得更逼真些才行……”

　　 想到这里，这名观主还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丝颤抖，朝着高台的方向深深一揖：

　　 “卫公子大恩，老朽没齿难忘！”

　　 于是，人群之中，有激动得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言语的；

　　 有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台上那年轻人，仿佛要将他的样貌刻在心里的；

　　 更有不少宗主家主，已然对着高台的方向，郑重地拱手为礼，以示敬意。

　　 高台之上，张德坤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耳边那山呼海啸般的感激之声，再看看那个正对着自己微笑的“始作俑者”，内心对这小狐狸的手段，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小子！

　　 ——你这一手，不仅没让老夫少赚，反而还白白收获了全场的人情！

　　 ——这份人情，可比区区几千灵石，要贵重万倍啊！

　　 “好！！！”

　　 想通了这一切，张德坤胸中豪气顿生，他猛地一摆手，对着全场，朗声大笑：

　　 “好！既然是枫林贤侄亲自开口，这个面子，老夫……给了！！！”

　　 “就依贤侄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