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若……若有人肯为我如此，我……我此生无憾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御剑山庄的师兄师弟们，都跟木头疙瘩一样，没想到……没想到大师兄他……呜呜呜……”

　　 无数女弟子，眼眶泛红，又是羡慕又是感动，甚至有人已经激动得泣不成声。

　　 而始作俑者的小胖子，在享受了片刻万众瞩目的高光时刻后，悄悄地将目光投向了席间的另一个角落。

　　 在那里，石浩正强忍着笑意，冲他比了个“干得漂亮”的大拇指。

　　 这番话，确实不在他们事先商定的任何一套说辞之内，纯粹是那小胖子心领神会后的临场即兴之作，其效果之好，甚至超出了卫枫林的预料。

　　 就连卫枫林本人，在听到这番堪称“点睛之笔”的解读时，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赞许。

　　 他朝着小胖子的方向，极其轻微地颔首示意，那眼神中传递出的，不仅仅是简单的认可，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他未曾安排这段台词，但这小胖子，竟能将他藏在商业布局之下的那层“深情”内核，解读得如此透彻，甚至比他自己预设的还要完美几分。

　　 小胖子顿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回了一个“那必须的”眼神，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深藏功与名。

　　 高台之上，卫枫林听着耳边那此起彼伏、又带着哭腔的赞叹，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微笑，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

　　 “哈哈哈哈！成了！”

　　 “这些可爱的韭……啊呸，宾客们，竟然没有一个看出来我其实是在搞营销！都觉得这柄‘青霜’剑也是我为了这场告白特意设计出来的礼物吧！”

　　 “啧啧，这就是……降维打击的快乐吗？”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他这番引爆全场的“表白”，落在一旁新婚妻子的耳中，却激起了一场无人知晓的内心风暴。

　　 周遭山呼海啸般的感动与艳羡，于她而言，都变成了最空洞最嘈杂的噪音。

　　 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向身旁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副完美无缺的温柔与深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无比的荒谬与窒息。

　　 她再也无法承受那目光中的“深情”，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望向了那片唯一真实的天空。

　　 另一侧，项庞云所在的席位上，气氛则显得有些复杂。

　　 他端着酒杯，怔怔地看着高台上那个仿佛在发着光的身影，又听了听耳边女眷席那边传来的彻底疯狂的尖叫。

　　 缓缓摇了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双一向锐利的虎目之中，第一次带上了一种掩饰不住的挫败感，低声感叹道：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在剑道上，输给了他。今日我才明白，原来……差得最远的，是这里……”

　　 项庞云伸出粗糙的手指，有些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一旁的几位师弟闻言，皆是苦笑着摇头，深有同感。

　　 而秦利，则只是看着这一幕，与身旁的另一位师兄相视一眼，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笑而不语。

　　 只有林晚晴。

　　 她也随着众人的感慨，极其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合群一些。

　　 只是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反而让她苍白的俏脸，更显出几分憔悴。

　　 主宾席的方向，更是早已化作了一片道贺的海洋。

　　 四象盟的几位巨头，纷纷端着酒杯围到了卫正清和陆天成的身边，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陆家主！恭喜，恭喜啊！得此麒麟佳婿，陆家未来百年，无忧矣！”

　　 “卫长老！你生了个好儿子啊！文能定国，武能安邦，心思手段，更是远超我等这些老家伙！佩服，佩服！”

　　 卫正清那张老脸，早已笑成了一朵花，嘴上连连说着“不敢当，不敢当”，可那合不拢的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坐在主位之上的卫正元，脸上同样挂着“欣慰”的笑容，正举杯与身旁的钟岳遥遥示意，姿态做得滴水不漏。

　　 只是，在他举杯饮酒，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下半张脸的瞬间，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极其冰冷的阴翳。

　　 ……

　　 高空之上，那艘静谧的紫色飞舟内。

　　 与下方那片喧嚣鼎沸的广场不同，舟内静得落针可闻。

　　 身着黑袍的老者，周身环绕着若有若无的杀气，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早已满是不耐。他与身旁的白袍老者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焦急与困惑。

　　 ——少主究竟在等什么？

　　 黑袍老者终是按捺不住，向前踏出半步，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唤道：

　　 “少主……”

　　 然而，他只说出两个字，便被白色身影一个极其随意的抬手动作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依旧慵懒地倚靠在栏杆上，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杯血红色的茶汤，凑到唇边，轻轻地吹了吹飘着的茶叶，嘴角依然是那一抹玩味的笑意。

　　 “最好的茶，要用最滚烫的水去冲，在最恰当的时机去品，才能尝到那最顶尖的滋味。”

　　 “早一分，则寡淡；晚一分，则苦涩。”

　　 他轻轻呷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最好的戏，也是一个道理。”

　　 黑白二老闻言，神情皆是一怔，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几分茫然与困惑，显然并未听懂少主这番话里暗藏的玄机。

　　 他们再次对视一眼，旋即，恭敬地垂下头，退回了阴影之中，重新化作了两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舟内，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个白色身影，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仿佛在等待着一场，由他亲手操刀，最华丽的……落幕。

　　 ……

　　 高台之上，卫枫林将台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看着那些为了一柄剑而双目赤红的宗主长老，看着那些早已被浪漫冲昏了头脑、恨不得立刻就拥有一柄“定情信物”的宗门仙子，嘴角那抹自信的笑意，愈发深邃。

　　 脑海中，前前世中那名叫“雷总”的经典营销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而出。

　　 ——在那个智能手机刚刚出世的时代，自己可没少被这招勾得魂牵梦绕。

　　 ——想当年还在大学宿舍里，和舍友们一起挤在屏幕前，一边痛骂“耍猴”，一边又忍不住疯狂刷新抢购页面。

　　 ——既然今日如此尽兴，不如此刻，就在这修仙界，也完美地……复刻一次？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眼看张德坤在享受完众人的吹捧之后，正准备功成身退，回到席位上，卫枫林却突然抬手，极其自然地拦住了他。

　　 “张伯伯，请留步。”

　　 张德坤一愣，台下那刚刚才平息些许的议论声，也因卫枫林这个突兀的动作，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好奇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高台。

　　 只见卫枫林先是歉意地对着陆婉凝笑了笑，随即才转向全场，脸上露出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无奈表情，朗声道：

　　 “诸位，诸位！”

　　 他抬手，对着下方虚虚一按，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为民请命”的大义凛然。

　　 “诸位的心情，枫林感同身受！今日乃我大喜之日，能得诸位赏光，已是天大的颜面。眼看诸位对‘青霜’剑如此厚爱，枫林若是视而不见，岂非太过不近人情？”

　　 他顿了顿，将所有人的情绪都吊到了顶点，这才话锋一转，看向身旁的张德坤，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笑着问道：

　　 “所以，枫林今日便斗胆替在场所有的同道、所有的……有情人，问上一句。”

　　 “张伯伯，您这‘青霜’剑，如今……可还有余货？若是我这些朋友们也想要，不知，您这天工坊，能满足多少位在场嘉宾的需求？”

　　 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卫枫林极其自然地抬起手，用食指看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在思考措辞，眼神，却一直死死得盯着前方的张德坤。

　　 就在卫枫林的询问落音之后，数千道目光，或炽热，或急切，或期待，或贪婪，如同百川汇海，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高台之上，那个被他推到台前的天工坊坊主——张德坤的身上。

　　 那些家底丰厚的宗主长老们，此刻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眼神中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女眷席上的仙子们，更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美目中闪烁着的全是憧憬与希冀的光芒。

　　 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着张德坤口中的答案。

　　 在这足以将人压垮的万众瞩目之下，张德坤那张胖脸上的笑容也极其细微地僵硬了半秒。

　　 不是因为宾客们那灼人的目光，而是因为卫枫林最后那个看似不经意的“摸鼻梁”动作！

　　 此刻他的脑子转得比飞剑还快！

　　 “这小子什么意思？！”

　　 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数字“一”。

　　 “存货？废话！只要灵石管够，我天工坊日夜赶工，一年到头给你凑个几万柄都不是问题！他比划个‘一’是几个意思？”

　　 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是让我往大了吹？就说‘一万柄’？用这个数字，来彰显我天工坊那足以傲视群雄的恐怖产量？嗯……有道理，今天这个场面，不吹白不吹！”

　　 然而，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不到半息，就被他自己强行掐灭了。

　　 “不对！不对！看那小子蔫坏蔫坏的表情，和刚才那番话里藏着的‘替天下有情人着想’的小心思，他绝不是那种只会傻乎乎给我抬轿子的人。而且一万柄……确实有点太多了，显得我天工坊的神物，跟路边的野草一样不珍贵了。不行，不行！”

　　 “一百柄？”

　　 又一个数字冒了出来，但很快又被他摇头否定。

　　 “更不可能！这么大的场子，汇聚了全紫府城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说一百柄，不是摆明了不满足在座的各位吗？！这不成心砸我天工坊的招牌嘛！”

　　 在经历了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脑内风暴后，张德坤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我懂了！看来就是……”

　　 一个最完美的数字，终于在他心中成型。

　　 “一千柄！”

　　 “这个数，不多不少，刚刚好！既能展现我天工坊量产神兵的雄厚实力，又不至于让这‘青霜’烂大街，丢了格调！还能给这小狐狸留出足够的操作空间！”

　　 “好小子！想得还挺周全！不愧是能让我都吃了哑巴亏的主！”

　　 想通了这一切，张德坤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胸有成竹。

　　 那因为思考而微微凝滞的气场，瞬间消散，转而换上了一种属于“铸剑宗师”的强大自信与从容。

　　 清了清嗓子，环视全场，脸上露出一种“让大家久等了”的歉意。

　　 随即，用一种充满底气却又刻意收敛的语气，缓缓开口，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承蒙诸位厚爱，也承贤侄挂念！我天工坊这新一代的‘青霜’剑，说实话，炼制起来，确实不易，耗费了老夫不少心血……”

　　 他在这里故意顿了顿，看到下方那些宾客一个个急不可耐的表情，心中暗爽，这才慢悠悠地报出了那个他自认为与卫枫林“神配合”的数字：

　　 “但……若是诸位同道真的想要，一千柄现货……”

　　 他特意拉长了尾音，正准备加上那句“还是不成问题的”来彰显自己的底气。

　　 话音未落，全场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太好了！一千柄！足够了！”

　　 “哈哈哈！老夫就知道，天工坊的实力，必不会让我等失望！”

　　 “我就说嘛！张坊主出手，向来敞亮！不知这价格如何……”

　　 张德坤正满面红光地拱着手，享受着来自全紫府城顶流人物的集体吹捧，心中那叫一个舒坦。

　　 他甚至还得意地向卫枫林投去一个邀功的眼神，仿佛在说：“贤侄，你看我这配合如何？”

　　 然而，他接收到的不是赞许！

　　 卫枫林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嘴角那抹云淡风轻的弧度彻底凝固，眉宇间也尽是冷意。

　　 “咯噔！”

　　 张德坤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股热乎乎的得意劲儿，像是被这道冰冷的目光当头浇了一盆万年玄冰水，从头凉到了脚！

　　 那句已经涌到喉咙口的“不成问题”，硬生生地被他给咽了回去！

　　 “坏了！！！”

　　 心念电转间，一个骇人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

　　 “猜错了！！！”

　　 根本来不及细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立刻开始思索补救之法！

　　 “这小子刚才比划的是个‘一’。”

　　 “现在看来，‘一千’，肯定是不对了。”

　　 “那不是‘一千’，就只剩下‘一万’和‘一百’这两个可能！”

　　 “‘一万’？”

　　 “我这库存里也就两千多柄，这牛皮要是吹出去了，我天工坊的招牌，今天就得当场砸在这里！”

　　 在瞬间排除了那个绝对不可能的选项之后，现在唯一的也最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嘶……”

　　 张德坤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骇然与恍然交织的复杂光芒！

　　 他终于……懂了。

　　 “……定然是‘一百’！”

　　 “好黑的小子！！！”

　　 “老夫就说他刚才那番话怎么那么好听，又是‘替同道着想’，又是‘为有情人请命’，搞了半天……他娘原来是要在这里给老夫下套，搞‘有价无市’这一手啊！！！”

　　 “还好老夫留了一手。”

　　 想通了这一切，张德坤心中再无半分疑虑，之前那因思考而凝滞的气场瞬间消散，嘴角反而勾起一丝老狐狸般的狡黠笑意。

　　 就在全场欢呼声即将达到顶点的瞬间，张德坤猛地抬起手，对着下方虚虚一按！

　　 这个动作，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瞬间便将那鼎沸的声浪，硬生生地压下去了大半！

　　 众人皆是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张德坤那张原本自信满满的胖脸，瞬间垮了下来，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