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下方那数千道聚焦而来的目光，才终于看清了她的全貌。

　　 广场上原本喧嚣的议论猛然间中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将万千声音悉数抹去。紧接着，一阵压抑不住、又夹杂着惊艳与贪婪的倒吸冷气声，在人群中层层荡开，如潮水般蔓延！

　　 那是一个……仅仅用“绝美”二字都显得苍白无力的女子。

　　 她身上那件不知是何种材质的素白衣裙，早已褴褛不堪，上面不仅有多处被暴力撕裂的破口，下摆处，更是沾满了早已干涸的泥土和草屑，显然是经历过一番不堪的折磨。

　　 然而，就是这样一身象征着屈辱与狼狈的装束，却丝毫无法掩盖住她那惊心动魄的玲珑身段。

　　 凛冽的罡风，将那本就单薄的布料死死地压在了她的身上，毫不留情地勾勒出了一道道足以让任何男人理智崩断的完美曲线。

　　 透过那些破损的裂口，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就那么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破败的污秽，非但没能玷污那份纯净，反而像是落在无瑕白玉上的几点墨渍，愈发衬得那片雪色肌肤细腻得仿佛吹弹可破，在凛冽的寒风中，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与凄美。

　　 她似乎察觉到了下方那些仿佛要将她衣衫尽数剥离的灼人目光，那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

　　 可这个充满了恐惧与不安的防御姿态，却反而让她胸前那惊人的弧度，被挤压得更加挺翘，愈发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在无数道目光的逼视下，她终于带着无尽的胆怯与茫然，缓缓地抬起了头。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天际的云层恰好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不偏不倚地照在了她的脸上。

　　 光晕之下，那张脸庞白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尤其是那双独特的紫色眼眸，此刻正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泪珠在眼眶中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滑落。

　　 而瞳孔也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微微放大，视线慌乱地在下方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扫过，却又不敢与任何人进行超过一息的对视，只是一触即走，充满了无助与迷茫。

　　 偏偏，就是这样一双写满了纯洁与惊惶的眼睛，配上那微微上挑天生便带着三分媚意的眼角，却又散发出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吸引力。

　　 她越是惊恐，那双紫色的狐媚眼眸，就越是勾人心魄。

　　 她越是想遮掩，那份在破损衣衫下若隐若现的雪白，就越是令人疯狂。

　　 纯洁与妖冶，无助与魅惑。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气质，竟在这一刻，被完美地融合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广场之上，无数男修的呼吸，在这一刻，都不自觉地变得粗重了几分。

　　 无数道目光，此刻都化作了实质，贪婪地舔舐着她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主宾席上，一名世家家主端着的酒杯微微一歪，清冽的酒液洒在了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飞舟上的身影。

　　 不远处，另一桌的修士喉结滚动，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根根发白。

　　 更有甚者，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呼吸声粗得像野兽。

　　 当然，也有少数人心生不忍，微微蹙起了眉头，但那份转瞬即逝的怜悯，很快便被更原始的欲望所吞噬。

　　 其中，烈火门的长老刘炎，更是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那早已干涸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

　　 然而，在这片几乎被欲望与惊艳所淹没的喧嚣声浪之中，御剑山庄核心弟子的席位上，秦利那双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第一次，完全睁开！

　　 他那一直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也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上所有的散漫与玩味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与周围那些灼热的视线截然不同，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欲望，反而透出一种审视的锐利与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高台之上，那个一直平静得如同局外人的身影，也终于有了第一个无法再掩饰的反应。

　　 在看清妖女面容的那一瞬间，卫枫林的眉头，极其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针扎般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太阳穴位置猛然炸开！

　　 眼前那片清晰的世界，有了一瞬间极其轻微的晕眩。

　　 就在这短暂的晕眩之中，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翻涌、闪回！

　　 【空气中，混杂着地火的硫磺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跳动的篝火，在岩壁上投下两道摇曳的影子……那双紫色的、微微上挑的眼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不真切……】

　　 【洞顶的钟乳石，正滴下冰冷的水珠，水声中，那虚弱的声音如同梦呓般，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响起：“……穿过那片……骸骨……切记……取走它的……”】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那些奔涌而来的画面却没有立刻消散。

　　 硫磺与血腥混合的诡异气味、篝火投下的摇曳暗影、冰冷水珠的清脆回音，这些感官的碎片悬浮于卫枫林的意识深处，挥之不去。

　　 他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窥探那段被遗忘的过往。

　　 但每当他的意识触碰到最关键的核心——那双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紫色眼眸，那句在水声中含混不清的嘱托……

　　 再往前，就是一片空白。

　　 他能回忆起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但是，唯独那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像是被一层浓雾所笼罩，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其彻底看清。

　　 卫枫林强行压下脑海中的翻涌，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目光再度锁定舟首那道瑟瑟发抖的身影。

　　 虽然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前因后果，但他的心中却升起了一个无比确凿的认知。

　　 他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不，更准确地说，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与她有过一段无法被轻易抹去的交集。

　　 也就在此时，天空飞舟之上。

　　 凌霄俯瞰着下方众人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但那笑意只停留在唇边，并未蔓延至眼底。一双琉璃色的眼眸冷得像结了冰，清晰地映照出台下人群的惊惶与骚动。

　　 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片因妖女出现而彻底陷入骚动的广场。

　　 “诸位。”

　　 原本沸反盈天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数千道目光不约而同地从那妖女身上移开，齐刷刷地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且看清楚，这舟首之上，究竟为何人？”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为猛烈的哗然。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与不解，重新投向了那名瑟瑟发抖的女子，人群中，压抑不住的惊呼与猜测此起彼伏。

　　 “妖……妖族？！她……她当真是妖族？”

　　 一名离得近的世家家主声音干涩，死死盯着女子发丝间若隐若现的毛茸茸的耳朵轮廓，瞳孔剧烈收缩！

　　 “错不了！看那耳形……是……是狐族！青丘狐族！”

　　 邻桌一位老修士斩钉截铁，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也满是化不开的凝重与困惑。

　　 “疯了……御剑山庄的大喜之日，怎会牵扯上妖族？！人妖两族血海深仇，势不两立，他这是何意？”

　　 凌霄的神情中透出一丝玩味。

　　 并未急于揭晓谜底，而是沉默地等待着，任由那混合着恐惧与好奇的骚乱在人群中充分发酵，直至蔓延至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下方所有的议论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嗡鸣，几乎要将登云台的穹顶掀翻，他才悠然抬手，虚虚向下一按。

　　 那动作看似轻描淡写，但广场上震耳欲聋的喧嚣，竟随着他这个简单的手势，迅速平息下来。数千人的广场，此刻竟听不到半点声音。

　　 在无数目光的聚焦下，凌霄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错。”

　　 “她，便是来自青丘，血统纯正的……”

　　 刻意拉长了尾音，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将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最后才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两个字：

　　 “……妖族。”

　　 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族与妖族乃是血海深仇的死敌，势不两立早已是刻入双方骨血的铁律。

　　 在人族修士的盛会上公然出现一个妖族，这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禁忌与挑衅。

　　 紧接着，压抑到极点的惊骇与哗然彻底爆发，巨大的喧闹声轰然响起，充斥着登云台的每一个角落！

　　 骚乱，至此再也无法压制！

　　 “天哪，真的是妖族！”

　　 “凌霄少主疯了吗？把我们的死对头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想在这御剑山庄的婚礼之上，当众审判这个妖女吗？！”

　　 一时之间，惊呼声、质问声以及一种对即将发生的未知变故的恐惧，全都混杂在一起，彻底笼罩了整个广场。

　　 飞舟之上，凌霄对下方鼎沸的哗然充耳不闻。

　　 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那双琉璃色的眼眸缓慢地从舟首那名瑟瑟发抖的妖女身上移开，每移动一寸，都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广场上所有的嘈杂都随之静止。

　　 有人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人刚转过头想和邻座说话，对上凌霄的目光后，动作僵在了半途。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随着他的目光越过高台，越过人群，最终落在了那个一身红衣、神色依旧平静的身影之上。

　　 凌霄的嘴唇开启，吐出的字句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

　　 “而你！”

　　 这两个字出口，广场上本已死寂的气氛骤然再度收紧，无数修士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卫——枫——林！”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

　　 话音落下，飞舟之下，那些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宾客们，此刻都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一张张脸上，那充满了惊骇与不解的表情，开始逐渐发生变化。

　　 一个妖女，一个本该是今日主角的新郎。

　　 这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存在，在凌霄的刻意引导下，被强行联系到了一起。一个荒诞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所有人心底最深处疯狂滋生出来！

　　 刹那间，无数道目光开始不受控制地在那高高在上的狐女，与高台之上那个本该是今日主角的男人之间，疯狂地来回扫视！

　　 那眼神中的困惑与惊疑，正在转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恐。

　　 凌霄将下方一张张因他点出名字而错愕的脸尽收眼底，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迸射出愤怒与失望的骇人光芒，声音陡然拔高，化作雷霆般的质问，对着卫枫林狠狠地砸去！

　　 “你堂堂御剑山庄真传弟子！我们紫府城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

　　 “竟能背着你的未婚妻！背着生你养你的人族！与此等污秽不堪的妖物，在荒山野洞之中，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那雷霆般的质问声犹在耳边回荡，余音未散，整个登云台却已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默。

　　 方才还喧嚣鼎沸的人群，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

　　 风吹过高台，卷起红绸衣角的猎猎声响，竟是那样的清晰可闻。

　　 无数张面孔僵在原地，表情凝固在震惊的那一刻，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也变得极其缓慢，每一息的间隔都漫长得足以让人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声。

　　 这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息，仿佛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终于在下一刻彻底崩断，化作了几乎要掀翻穹顶的哗然！

　　 “什么？卫枫林……和妖女？”

　　 “这……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叛族之罪啊！”

　　 人群中，无数双眼睛骤然瞪大，眼底写满了惊骇与荒谬。

　　 邻座的修士们下意识地相互对视，都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同样的神情。

　　 一些人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仿佛被东西卡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地在那瑟瑟发抖的狐女与高台上依旧挺立的卫枫林之间来回扫视，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来推翻这个颠覆性的指控。

　　 高台之上，陆婉凝在听到“背着你的未婚妻”这几个字的瞬间，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电从头到脚狠狠劈中！

　　 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庞，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去，化作一片骇人的惨白。

　　 她缓缓地抬起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僵硬的脖颈转向飞舟的方向。

　　 那双空洞的眼眸此刻更像是蒙上了一层死灰，所有的光彩都已熄灭，只是死死地钉在凌霄那张冰冷而漠然的脸上。

　　 主宾席的主位之上。

　　 卫正元那只本已伸出，准备去端茶的手，就那么极其突兀地停在了距离茶杯不过半寸的半空中，稳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仿佛化作了一尊石雕。

　　 他周身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势，在这一刻凝固了。

　　 过了足足数息，他才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那双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视线精准地落在了那艘巨大的飞舟之上，落在了那个全场的焦点——狐族女子身上。

　　 就在这时，主宾席上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

　　 一直气定神闲的钟岳，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变化。